窍神16-20
第十六章泽光过往的记忆还在继续。
神魂在阵法中破碎,分裂,融合,值得记住的,竟只有和她相处的片段。
他走过人世,无论哪里都匆匆如同过客,即使无数人为他的容颜倾倒折服。
他厌倦世人,厌倦孤独的旅途,越来越思念那个瑟缩在雨中的身影。
那天之后,他再也察觉不到自己魂印的气息,世界也再无第二个被他留下魂印的灵魂。
他当时应该更为慎重才对,那日匆匆离去,似是要逃离什么责任一般,如今只留给他无尽的空虚和后悔。
他迷茫,身为神体他竟会懦弱,瑟缩,不敢相信,不敢承认,从而逃避了本就属于他的命运和责任。
走完凡界的最后一寸土地,他再度辗转,回到当年那个浸在雨中的村落。
再见她时,他恍然醒悟,他并非完整的神魂。
如果是完整的自己站在这里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同多年前那日一样,离开了呢。
自归来的这天起,自看到她瘦弱的身躯在河边汲水这天起,他的心中种下一颗悔恨的种子。
“我回来了,你还记得我吗?”
拜托了,我希望你忘记。
我希望你忘记我离开时的样子,我希望你不曾等待,我希望你并未度过孤独的岁月。
他回来的这一天春风和煦,日光正好,他走过陌生又熟悉的乡野,下地的人纷纷直起腰,打量陌生的远方来客。
她在河边用手汲水,形容脏乱,眼神空洞,神色茫然。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苛责他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顾。
她捧出被虫蚁咬得破烂的伞,伞上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她毫不在意地抱在怀里。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你是我选中的人,若命运相缠,我也不该影响你至此。
凡间大旱,她被献祭,吸收了这片土地上的毒厄和灾难。
她这一世原本应该了结于婴孩时期,却因他的魂印,一直游荡在世间,承受苦难。
若是他并非一片残魂就好了。
那样就能替她净化体内的灾厄,还她本来的面貌。
他定居在村庄里,但解不了她身上的毒,甚至这只用一世的躯壳也会感觉力不从心。
只是一片残魂,他竟如此弱小。
心中的愿望越发迫切,他越来越想尽快完成这一世的任务,变回完整的自己。
阿识,我会娶你。
他们刨出树下的瓦罐,湿润的泥土散发好闻的气息,脆弱的一片红纸承载她的八字。
完全与他相合的八字,因他的肆意妄为,在凡间受尽苦难的八字。
阿识,我取走你生生世世的因缘来弥补自己的孤寂,为此,我将消除你的灾难,让你体会此生未曾体会过的幸福。
一切都在飞速地进行,山鬼之躯无法净化毒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或许他一直期盼着这一世快些结束。
曾经的那丝迟疑,让他察觉不该察觉的事。
比如他只是不完整的灵魂,比如他太过弱小,比如他无能为力。
阿识,你或许无法明白,可我无从解释。
无法用完整的灵魂爱你,让我备受折磨。
……
七七四十九周天阵法已成,老君随众仙侍收手,却仍然坐在原处,静静等待神君的仙体复苏,融合。
有神向天君私语是否该加派人手戒备,在得令后,数十道灰影又将阵法中的全部神团团围住,在一片冰冷的寂静中,等待神君苏醒。
好在并未用多长时间,高悬的天象几片染着霞光的祥云舒卷,柔和的金光将灰白空旷的神殿染上一层暖色,曾经吊儿郎当的神君自醒来后还未曾笑过,有了像水生泽一般忧郁深邃的眉眼。
“玄穹,可是清醒了?”雾帘后的天君问他。
他扫视一圈,淡淡道:“将人都撤走吧,我不会再动手。”
天君果然挥退众神,还算满意他的现状。
雾帘打开,天君隐在冕旒之后的面容威严慈蔼,对案下席地而坐的人影温声道:“父神在你尚为一枚神卵时便收你为义子,你之于吾,既为臣工,更为血亲。”
“是以天界不会容你娶一煞鬼为妇,你可知晓?”
他似是并未听见天君所言,只淡淡道:“若非我,阿识不会化作煞鬼。”
“你所言倒是真。”天君回道。
“现下无闲杂之人,或许有一事,你该知道。”
“辛阿识此世本该是无名无姓的渡化之魂,她若再历十世贱命苦劫,倒有修成刑狱司正位神的机缘,可惜却被你阻断了。”
“你若肯悔改,吾亦可破例,让她重入轮回修行。”
獐麓泽光终于抬眼看他。
“十世?苦劫?”他想勾起嘴角,却发现自己连嘲讽的力气都没有,神色晦暗地冷笑道,“只一世便让我悔恨万分,你还想让她过十世?”
天君闻言,面上逐渐阴云积聚。
“不若那个位子,我替你们顶上吧。”他冲神色阴翳的天君笑道。
“你不是也一直嫌我无事可做,既然抢走你们一个司法神,那在新神孕化之前,我便暂代此位。”
第十七章獐麓泽光
话毕,天君良久无言,随侍的众神也无言语,场面竟一时间陷入僵持。
哗啦一声清脆的筹子散落在地的声音打破宁静,竟是老君卜完了一卦,他的仙侍们正手忙脚乱地替他清理四散的算筹。
接着他突然道:“这卦象上佳,此事可行。”
天君淡淡扫他一眼,额前的冕旒摇晃,他的面上看不出喜怒。
“既是老君以卦象作保,诸位可还有疑议?”
一时间空气凝滞,众神似是忘了被捅过一剑的普化真君,又或是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提及。
天君扫视周围,却勾起一抹笑。
案下的老君又道:“新神即将出世,玄穹真君也代不了多长时日。”
“这也是老君的卦象所示?”
“天君,正是。”
“如此也好。”天君笑了,“便让玄穹代掌刑狱。”
他话音一转,看着底下一言不发的人忽然又道:“玄穹,你可还有所求?”
獐麓泽光面上终有所动容,不假思索地问他:“阿识在哪?”
“一介凡人,自该回凡人该去的地方。”
“我既已决定来这天上应卯,”他淡淡道,“天君在上,还请将阿识交还于我,我自会送她回到凡间。”
天君又笑:“吾如何信你?玄穹,你融合神魂后,可是真的清醒了?”
“天君不是也听见了么。”他亦勾了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她恨我至深,我却不愿这天上的事牵扯到她头上。所有罪过我自会承担,还请天君恩准,让我送她回去凡间。”
“也罢,吾可准此事,只是她未受的雷刑,玄穹,你要代她受过。”
“好,谢天君恩典。”
……
她似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可醒来后她身处的,竟是一个陌生的宅院。
“夫人,您醒了?”床边有个叽叽喳喳的姑娘替她打起帘子,接着匆匆地跑了出去。
怎么回事,她不是因为一个人被抓上了天么……那段记忆如今也不真切了,究竟那时是梦,还是此时是梦?
她挣扎着起身下地,觉得自己的身体隐隐有些发热,不知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她披了件衣服出门,堂前凉风湿润,黄昏霞光火红,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穿过一从遮眼的芭蕉叶,有个身影穿着沐浴过后的寝衣,披散着长发,立在凉亭里。
他是谁呢?
她走上前去,越接近那个背影,心中越发胆怯。
他微微低下身,随手拨弄案上的素琴。
好奇心终是战胜了恐惧,她迈上台阶。
“请问……”
那人背影僵了片刻,转过头来。
脸庞俊美不似凡物,她应该认识这个人才对,她一定认识他才对,可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阿识,你醒了?”那人笑着对她说,在昏暗未掌灯的天色下,他的眼神温柔,深邃。
“请问……这里是哪?”
“是我们在都城的宅院。”
“都城?”
“嗯。”
“不对,不对……”她觉得有些晕眩,忍不住微微靠在桌子旁,缓了缓坚定道,“我不应该在这里。”
“那阿识想去哪?”
“你,知道我是从何处来的吗?”她仰起头问他。
他点点头,“嗯,知道。”
“送我回去呢?”
他摇了摇头,“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她惊诧,又觉得有些痛心,“不,还有座坟,我得回去,送我回那里便好。”
“阿识,”他将她微凉的身躯搂在怀里,扶着她一起坐在亭前的栏杆处。
一只温热的手覆在她冰凉的额上,源源不断的热源让她身上的不适感缓解了不少。
她听他缓缓说着一些她不明所以的话。
“山鬼之躯来自于山,死后只会化为一捧碎石。那只不过是被借用的壳子,所以说,你不必守着那个坟。”
她抬起头,天色愈发昏暗,即使这么近的距离,她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他的表情,他好像想说许多话。
真正的他只有在我这里,你还不如守着我。
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第一次平静地注视着,他竟不敢再多说一句。
“阿识,你想要什么?”
她被这话问住了,浑身上下又感到忽冷忽热,她攥着他胸前的衣领,有些激动又迷茫地问:“我想要什么……你当真有办法,你当真有办法给我么?”
“只要是你想要的。”他的喉结上下滑动,话语冷静,可是她的脑中却如蒸腾的火焰灼烧着一团乱麻。
“你……”她睁大了眼睛,想仔细分辨清这张脸,明明应该认识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半点印象都无。
“阿识,说吧,说你想要什么。”他又道。
“我想要什么?”她定住阵阵发胀的头脑,攥着他的衣领,又往他身前攀附了寸许,“那坟里可有什么东西?我想要那座坟,还有你的脸。”
“如何,你真的有办法给我么?”她仔仔细细地在他脸上扫视着,似是想抓住些什么。
“我……我有办法的。我将他还给你好不好,将那山鬼还给你。”
他一定是疯了,如此冷静地说着疯话,心好像被搅碎成了血。
“好。”她笑了,不知为何竟觉得满足,又觉得没来由的悲痛。
泪在眼眶中积聚,她眨落两行,身体越来越热,渐渐从里向外,渗出浓郁的橘花香气。
他种下的橘花终于在她身上绽放,灵肉骨终于融合完整,她变回了真正的人。
“我的宝贝娘子,”他对着在他怀里已然烧得神志不清的人温柔低语,“你再也不用受这肉身的苦了,我再将我最纯净的精元给你,保你在人间百病不侵,神鬼无犯。”
第十八章(H)
獐麓泽光修道数万年,逍遥一生,从不认为自己会活得像个可怜人。
可他现在,颤抖着将双唇印在他娘子唇上时,却越发察觉自己的卑怯。
他以为自己从不曾奢求她的爱。
但即使是神,在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会为那卑微又痛苦的爱意感到悲哀。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夜雨,獐麓泽光将怀里半梦半醒的人抱回主屋,看着她良久,轻轻触碰她的脸,见她并无半丝厌恶后,才解开了外衣。
“娘子,从此之后,你便是自由自在的凡人。”他轻轻道,抚摸着她梦里迷醉的脸,怕将她惊醒。
他轻轻解开她胸前纤薄的系带,这具身躯明明已经被他疼爱多次,每次他都自认乐在其中,可是这一次,他竟压不下喉间的哽咽,心生抗拒。
“娘子,只这一次,你能……也爱我吗?”
他轻轻地说着,将吻落在她细白又滚烫的胸前。
夜雨细密如织,凉风入堂,吹灭灯火,唯独只给他留一盏,明灭不定,又将他纱帐后的影子拉长得扭曲,丑陋。
“娘子,其实我不在乎,你是否能原谅我,我只要你爱我,恨我,心里都是我。”
她在梦中燥热无力,骨缝中泛着阵阵疼痛,隐约间觉得头上有人,她将手挂在那人的脖子上,企图被救赎。
那人从善如流地俯下身,在她的脖间舔舐,啃咬。
许是有人曾对她做过同样的事。
她并不觉得慌乱,略微推搡了一番,却推不开,于是抓紧了那人硬邦邦的后背,缓解自身下深处升腾而起的不适。
那人握住她的一只手臂,偏过头在上面轻吻,直到吻至手指,一根根,用虎牙轻咬她的指尖。
“你在等什么?”
她费力地睁开眼,仔细分辨着眼前模糊朦胧的人影,却不知为何,有此发问。
她看着眼前的人,好像模模糊糊地勾起一抹笑,又俯下身,吻在她的额上,仿佛在吻什么易碎的物件。
“那娘子准备好了吗?”他的气息呼在耳畔,又在她的耳垂上舔了一下。
她侧过脸去,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只是这具身体难受得厉害,她顺应本心道:“我好热,真的好热。”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从这人身上索取什么。
好在他并未多言,只是拉开她的腿,身下一个硬邦邦,却湿漉冰凉的东西,在她的身下小幅度地戳弄着,不一会儿,下面变得汪洋一片。
她浑身滚烫,那舒服冰凉的头部很快被她捂热,两根修长的手指往里面探了探,微微掰开,很容易就被她包裹进。
他一口气深入,凉意和她滚烫的内壁碰撞,两人都止不住地颤抖。
“你是谁?”她咬着唇,问。
他良久无言,似是有什么异样,她缓缓抬手,好似在他脸上摸到了泪水。
“我是你……夫君啊。”他拭干她的手指,边说,边笑着去吻她。
身下开始缓缓动作,一时让她屏住呼吸。
“可我为何不认得你?”
“我们也不算不认得。”他轻柔地说着,闭上眼,将头埋在她的肩膀处缓缓律动。
身下丝丝凉意逐渐温热,让她浑身的不适缓和了不少。
喉咙却觉得冒火。
他在自己的手腕上咬了下,接着捏开她的下巴,将口中冰凉的血灌入她的口中。
这血冰凉甘冽,竟只有一丝极淡的血腥味,顺着脖子缓缓流经肺腑,清凉镇痛。
“唔……咳……”她推开他,止不住地咳嗽,身下将他夹得更紧了些。
她小声呜咽,企图缓解如潮水般激荡的快感,仿佛半个身体都不受控制了一般,忍不住贴近他,榨取他身上的金露玉浆。
“这样便不行了?”他说着,往更深处捣去,在她耳畔轻声道,“这样可没法让我满足,也没法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
她手脚并用地缠住他,仿佛不许他离开,花心被捣得火热,他们抵着最深处厮磨。
可是我到底想要什么?
“娘子,你以后会想起我吗?”他又问,掰开她缠得过紧的大腿,突然撞得又深又重。
想什么?
“若你还留恋我,可以到紫云峰去找我。”
紫云峰?
她刚想问,眼前却一黑,他急切地堵上她唇齿交缠,仿佛不愿意她再多说一句话。
雨不知是何时停的,帐子里的橘花香早被夜风吹淡了,改之是一股混着两人沐浴过后的汗香味的潮热气息。外头的灯油也好似快要烧干般,映得床上的情景愈发晦涩,就着最后一丝昏暗的火光,他终于深深抵入她的内壁,一股激流射得她一个哆嗦,热液更是缓缓顺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缝隙里止不住地往外溢。
但是他很强势地塞在里面,将她整个人钉在床板上,只能默默承受着,感受着小腹愈发鼓胀。
她忍不住呻吟出声,想要求饶的话在开口前被吞没,他揉捏着她饱满的胸部,贴在她的身体上,更用力地将里面塞得更满了些。
她在他身下,因高潮而止不住地小幅颤动着,他压着她,一直到颤动停止才放过她的唇。
她最后抬起眸,虚弱地看他一眼,便陷入了昏睡。
第十九章夫人
朦胧中,她嗅到暖风吹进床帐的一阵花香,随即缓缓睁开眼。
少女腰间的花铃在她眼前晃了下,帮她打起床帐,如黄莺般的嗓音笑道:“夫人醒了?”
她殷切地将她扶起身,一双柔白的手将水盆里的帕子拧干,帮她擦脸。
她身上好闻的花香丝丝缕缕探入她的鼻息,却一时让她不明白眼下的状况。
“你是……”
“婢子是牡丹,夫人可是又忘记了?昨儿也是婢子帮夫人打的床帐。”
牡丹……可是好奇怪,为何如此陌生呢,昨日又发生了什么,为何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我呢,我又是谁?”她喃喃地,问着来人。
“您是阿识夫人,夫人可是忘了,此处是夫人的宅院。”
一个上午,牡丹叫来三两人忙碌地帮她穿衣打扮,又服侍她吃饭,可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的不真实。
柔顺的发丝,白皙的皮肤,锦缎华服,清扬婉转的婢女仆从,这一切都看起来那么陌生。
“你们为何叫我夫人?”她恍然间忽然问道。
“夫人就是夫人呀。”打头的几个人笑道。她们将她拉至庭院中,有一人用剪刀剪下庭院中开得正盛的花,一人用小筐接着,另外几人拿着那些刚剪下来的花枝,在她的发髻上比着合适的位置。
“不若就簪这朵石榴花吧,夫人看着可好?”
另有一双纤纤玉手捧了铜镜来,让她看向镜中那个沉默又迷茫的美人。
“好。”众人僵持着,耐心等她答话,她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一行人终于重新绽开微笑,又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撤了所有用具,替她捧上一壶清茶,几盏精致的糕点。
“我……想出去转转。”她迟疑地对身旁的牡丹道。
牡丹捧着袖子笑得含蓄,“和风丽日,夫人,不若出城去放风筝。”
她腰间的银铃又响了一声,扭过身去吩咐身后的人备马,收拾行装。
很快有人来回话了,一行如花般的少女簇拥着她起身,她在欢声笑语中被她们牵着引出门,若有路过的人看见了,当是能明白此间极乐。
她似是被蛊惑了一般。
也不是蛊惑,只是被这纯粹的欢愉所吸引,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们走,鼻间嗅着层迭不断的花香,总让她觉得这日子不属于自己。
“夫人看这风筝可好?”
她们一行人很快就出了城,车铃摇曳,香风阵阵,惹得无数踏青的游人驻足旁观。
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粉衫的少女为她提着裙摆将她扶下马车,有几人在不远处整理着物件,牡丹带着一人,捧着一个纸鸢和一个蝴蝶让她挑选。
“就这个吧。”她随意指了那个纸鸢,众人嬉笑着跑远,裙间环佩叮当作响,不一会儿,纸鸢就随着风扶摇直上,连她也忍不住抬头望过去。
“夫人渴了吧?婢子去打些山泉水来,为夫人煮茶。”来一人挎着轻巧的竹筐盈盈一拜,温柔清丽的脸冲她笑了一番,便提着裙摆向远处走去,又有人在远处唤她,她走过去,她们将纸鸢的线轴交到她手上。
“这风筝飞得可真高呀。”站在她身旁的少女感叹了一番,她点点头,将手中的线轴交到她手上。
牡丹正笑着招呼剩下的人将剩下两个风筝陆陆续续放起来。
那个挎竹筐的少女回来了,捧着一个小臂高的瓷罐轻声招呼她身边的人。
“夫人帮婢子拿一会儿。”那少女又将飞得更高的风筝线交还给她,“婢子去帮姐姐们生火,为夫人煮茶。”
说罢,她便笑着跑远了,其余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处,都在看着天上的风筝。
料理好一切的牡丹很快就回来了,她行走间腰铃清脆,笑意吟吟地看着她恍惚的神情问道:“夫人可是累了?婢子们已备好休憩处,可是要休息一番?”
她看着牡丹,忽然风将她手里的风筝拽得更紧了些,她忙放出一段线。
“你们……到底是谁呢?”她看着面前清丽的少女,忍不住问道。
“夫人说笑了,我们都是夫人的侍女呀。”
又一人至,刚刚帮她提裙摆的粉衫少女中的一个,捧来一盘被山泉水浸得清润冰凉的绿葡萄,拈起一颗递到她的嘴边。
她半推半就地接过。
环顾远处的游人,再看看簇拥在她身旁的一众少女,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容貌明丽,体态轻盈,身上带有花香,不似凡人。”
说罢,面前的两人捂着袖子笑了几声。
“夫人说得正是,婢子们是被灵秀孕育而出的花草精灵,一直长在夫人的院子里。”
“我的院子里?”
“是呀,夫人都忘记了?也没关系,有婢子们陪着夫人,夫人不必烦忧。”
水烧开了,刚刚的少女捧着几个装茶叶的瓷罐前来,让她挑选。
她忍不住道:“你们对我这般好,竟让我觉得此处不是人间。”
“夫人说笑了。”牡丹道,接过她手里摇曳不停地风筝线,又唤来人扶她前去歇息。
扶着她的人嗓音轻柔,竟比其余几人还要好听,“今日带了新鲜的鸭肉,刚刚在山里看见不少山笋野菜,夫人稍事休息,下午可为夫人奉上鸭肉烩山笋。”
她将她扶至刚刚架好的榻上,放下垂帐,又道:“天色尚早,婢子去取筝来,为夫人弹个曲可好?”
她点点头,随后透过纱帐,看她抱了琴来,轻轻在她身旁拨弄出流水一般的乐曲。
她歪着头靠在榻上,整个人仍然没从这种梦未醒的恍惚中抽出神来。
轻飘飘的,她仿佛在过别人的日子。
可她真正的样子到底是如何的,她竟一丝一毫都记不起来了,仿佛她不再有过去,这样的日子,便是她的起始。
第二十章玄穹真君
九重天上有不少仰慕玄穹真君的仙娥。
他身份特殊,身为父神养子,若愿意,自可在九重天上呼风唤雨。
天上传言玄穹真君万年过后终于动了凡心,与一卑贱煞鬼有了一段真情,因此受了天君责罚。此传闻背后又隐隐有个不透风的暗语,若哪个仙娥能将神君拉回正轨,占了神君夫人的位置,不仅不会受罚,还会受天君恩赏。
九重天上常年笼罩着灰蒙蒙的清冷雾气,刑狱司附近更是不见一瓣红花,一片绿叶,今日却有不少身姿曼妙的女人相携着,笑嘻嘻地去往刑狱司领罚。
玄穹真君在受十道天雷后,天君命众人将他晾在诛仙台上十几个日夜,直到他自己醒后爬起来,步履蹒跚地行至第四重天的刑狱司,回归神位。
有心急的,听闻神君归位的消息后,立马赶了过来。
恢弘的殿门打开了,众神女被浮灯和仙侍引着,进入暗沉沉的刑狱大殿。
受了重伤的普化真君坐在下首处,缓缓打开众女所犯错的卷宗,强撑着念给主座上的人听。
底下站立私语的女人们毫不避讳地拿含情的潋水眸直直打量着高处的獐麓泽光,他身上披着一件流光溢彩的白色外袍,一腿弯曲踩着宽大的座椅歪靠在椅背上,神色苍白,面容俊美,眼神专注地看着一处,似是在认真听着普化真君详述她们的罪责。
想不到玄穹真君竟是连养伤的功夫都没有,众女不由得感叹天君的狠心,又暗暗好奇那迷倒了神君的煞鬼究竟是怎样的姿色,竟惹得神君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九重天。
“念完了么?”
又过了一阵,神君见底下的普化真君停下了,换了个姿势发问。声音清冽,惹得底下的人一阵春心荡漾。
“回真君,是的。”底下的普化咳嗽了两声。
“如此,便来领罚吧。”
她们看见獐麓泽光披着那件流光溢彩的袍子,起身向后殿刑堂走去,挺拔的身姿是这死气沉沉的刑狱司中唯一一点光亮。
“怎么办,青雾姐姐,虽然我等所犯之罪不过微末小事,可看神君的样子像是要动真格的。传闻姐姐司管晨雾,曾和神君共事,不知神君可是怎样的性格?”
那叫青雾的仙娥露出个腼腆的笑容,“姊妹们放心,我虽因司晨雾而与神君有过数面之缘,但也见识了神君的性子宽厚仁和,自是不会为难我等的。”
一番话让众仙娥们心绪稍定,她们所犯之事不过是这个打碎了碟盏,那个误记了时辰,不过是因着天君暗暗的授意,才全都来了这刑狱司中。
众女相携,迈着轻柔的碎步到了后殿。
这里暗气沉沉的,莹灯仙子和流光仙子携手施法撤了遮光的屏障,这后殿才变得通透,雾蒙蒙的灰光重新透进来。
头顶一簇金色的火花如喷泉般落下金色流芒,将众女笼罩其中,她们不由得看痴了,以为这是神君变得什么戏法。
玄穹真君的术法最是纯净明丽,金光落在地上,一点一滴点亮脚下的法阵,她们一边被这戏法迷住,一边寻找着神君的踪影。
原来他坐在雾台高处,手中摩挲着一面手掌大小的尘世镜,呆呆看着远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终于有个仙娥想鼓起勇气上前,却发现自己已走不出这法阵。
“神君,这是……”另一仙子也发现了些端倪,却来不及询问。
金芒停在半空,脚下法阵大盛,金芒陡然化为利箭直直从四面八方射入众人体内。
底下瞬间哭喊哀嚎一片,那金芒如针般扎入体内,却不见任何伤痕,仙娥们哭喊着,跪下来求神君放过她们。
獐麓泽光仿佛听不到她们的喊叫,只静静坐在那里,抚着手里的尘世镜,留给底下众人一个被发丝遮挡的脆弱苍白的侧脸。
他的脚底是第四重天上绵延不断的冷灰色云雾,已在这天上停留了千万年不变。
“神君!我等真的知错了,求神君饶了我们吧。”底下青雾仙子跪在结界旁发出凄厉的喊叫,哭得梨花带雨。
她身后的众仙娥也全都形容狼狈地跪趴在地上,她们合力筑起一道屏障抵挡那些乱窜的箭雨,却也不知自己能抵挡多久。
他被这声凄厉的喊叫拉回现实,终于赏了她们空洞的一眼。
底下的众女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任他蹂躏,而远处侍立的刑狱司仙侍们低着头站在那里,面上的表情都不曾变化分毫。
他突然觉得这天上无聊得让神难以忍耐。
抬手解了底下的法阵,众人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已是脱力,他将手撑在下巴上,才终于有气无力道:“你们的罚已经领完了,怎么还不走?”
底下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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